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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這個怪物宛如正人君子一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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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顧婉凝已經在燕平鎮待了快兩個星期,在郭茂蘭和衛朔看來,卻是前所未有的聽話懂事。

虞浩霆事情忙,她就整日和駱穎珊在一起,從來不打擾他們的公事,連虞浩霆辦公室都一步不進,見了他也不再鬧別扭,活潑溫柔,俏生生一笑,叫人呼吸都是一窒。這樣的日子不僅虞浩霆很滿意,衛朔很滿意,郭茂蘭和葉錚很滿意,連汪石卿也勉強算是滿意,總比從前在江寧鬧得虞浩霆會都開不成的好。

她和駱穎珊閑來無事莫名其妙地跟勤務兵學著熨衣服,燙了虞浩霆的軍裝襯衫不算,連郭茂蘭和葉錚的軍裝也被拿去練手;偶爾出門,也只在附近逛逛,有一回碰上賣芡實的小販,高高興興買了回來,又摘了院子裏的桂花,要做桂花雞頭米羹,可是兩個人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,這麽簡單的東西弄來弄去都不像樣。

後來還是虞浩霆的機要秘書林芝維偶然撞見,實在看不下去她們禍害東西,上前指點了一下,才發現這兩位小姐居然不知道雞頭米用開水燙一會兒就好,甜味要用糖桂花來調,竟是直接把東西洗凈了一齊丟在鍋裏熬粥一樣煮,只好親自動手煮了一鍋出來,叫勤務兵分到幾個辦公室去。

兩個女孩子邊吃邊讚,駱穎珊感嘆原來這麽多男人都會做菜;顧婉凝想了想,點頭附和:不管是中菜還是西菜,好像都沒見過什麽女大廚呢!

林芝維聽在耳中,想起之前行轅裏盛傳總長炒飯的拍案驚奇,不由地腹誹世風日下,但轉眼看見兩個女孩子吃的心滿意足,一臉敬服地看著他,忍不住又就著剩下的雞頭米發揮了一碟荷塘小炒,才自我感覺良好的辦公去了。

留下炊事班的人驚詫莫名,怎麽現在人人都喜歡到廚房來攪和,再這麽下去,他們還幹什麽?

年輕女孩子湊在一塊兒只要不是特別討厭,很容易就能變成“知己”。於是,顧婉凝很快就知道了駱穎珊暗戀某個長官的青澀心事,而顧婉凝的事情駱穎珊雖然好奇的要命,卻不敢多問,參謀總長的私事知道多了可不是什麽好事。

這天傍晚,駱穎珊正在院子裏擺了棋盤教顧婉凝下棋,忽然就聽身後有人叫了聲:“婉凝!”

聽聲音卻不是虞浩霆,駱穎珊心中詫異,行轅裏上上下下都是叫顧小姐的,她疑惑中擡頭一看,一個很漂亮的年輕人正立在桂花樹下。

這人她也認得,政務院院長霍萬林的公子霍仲祺,這回跟著虞浩霆來錦西,眼下在一個炮兵團當作戰參謀。

顧婉凝回頭一見是他,盈盈一笑,倒是很有幾分驚喜:“你怎麽來了?我聽他們說你真的是在前線呢。”

駱穎珊一看就明白兩人相熟,當下便給霍仲祺行禮,霍仲祺記起來在眉安行轅裏見過這個女秘書,遂點頭一笑,“我剛從隆康過來。”

答過顧婉凝的話,又笑問駱穎珊:“駱秘書這裏有杯水喝嗎?”

駱穎珊點了點頭進去拿茶水,不知怎麽忽然覺得哪裏有些怪,仿佛霍仲祺是有意支開她一樣。

霍仲祺此時此地見了顧婉凝,臉上帶著笑,心裏卻是莫名的委屈。

他自覺之前在舊京的時候,兩人已經十分親近,不厚道地說,甚至婉凝外婆病故,他陪她回去料理喪儀,雖然也心疼他傷心難過,但是顧婉凝那樣依賴他,卻叫他心底頗有幾分甜意,幾番情愫纏綿之外,唯獨對虞浩霆存了一點愧疚。因此,虞軍和李敬堯開戰,虞浩霆一問他,他就自告奮勇地到前線來,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。

萬萬沒想到,就在這個時候,顧婉凝竟然千裏迢迢來了崇州。

他和她在一起那些日子,她提都沒提過虞浩霆一句,他無論如何也沒有看出來她哪裏還念著四哥,以至於葉錚在電話裏和他八卦的時候,他還不能相信,以為葉錚是不認識顧婉凝,弄錯了。

她明明說過,她和四哥沒有關系了!她兩年都沒和四哥見過面,四哥對她也早就不聞不問了!

怎麽會?!

他不相信,他親眼見了都不能信。她應了他等他回去,給他唱《佳期》的。

佳期?

他幾乎忘了,那支 柔麗的“十二紅”雖是紅娘唱的,可那“佳期”卻是別人的。

算起來他們也有快三個月沒有見面了,顧婉凝打量了霍仲祺一遍,卻是曬黑了,想著他一個公子哥兒這樣在前線吃苦頭,不由笑道:

“你真要到戰場上當英雄嗎?”

霍仲祺原還盼著她是被虞浩霆逼來的,眼見她這樣明媚嬌俏,笑意盈盈,心中已盡是酸澀,聲音卻愈發地溫柔:“婉凝,你怎麽來了?”

顧婉凝還沒來得及開口,駱穎珊已端了茶從房裏走出來,招呼霍仲祺:“霍參謀,喝茶。”

霍仲祺端著搪瓷杯子,笑著抿了一口,覆又問顧婉凝:“你怎麽跑來的?”

顧婉凝咬著唇低低一笑:“邵朗逸騙我說他在這邊受了傷,叫我來勸他回去。”

他?

她的他還能是誰?只有虞浩霆。兜兜轉轉了這麽久,她還是四哥的。邵朗逸一句謊話,他的用心良苦就全都白費了。霍仲祺覺得口中的茶回味起來只有一股苦澀,心口悶悶的泛疼,可臉上的神情卻格外快活:

“你到底還是惦記四哥。”

霍仲祺沒吃晚飯就要趕回隆康去,臨走之前還笑謂虞浩霆:“四哥,你這回可千萬留神把婉凝看好了。她在舊京的時候,連陳煥飛都到學校去約她。”

原來小霍也知道她在舊京,真的是只有他不知道。陳煥飛到學校去約她?看來昌懷基地這班人是太閑了。

虞浩霆忙完手邊的事情過來,顧婉凝正一個人托著腮在棋盤上擺子,一聽見他的聲音,轉過臉微微一笑,便引得他心裏一酥,看了看那棋盤,又有幾分歉然:“無聊了?”

他在外輾轉督軍,有時候晚上也不回來,她好容易來見他,他卻沒什麽時間陪她。

顧婉凝搖了搖頭:“我想回去了,你能不能叫人送我回去?”

虞浩霆一怔:“怎麽了?”

顧婉凝見他剎那間臉色已有些變了,連忙解釋道:“學校要開學了,我得回去上課。”

虞浩霆凝眸望著她,聲音仍有些發虛:“就為了這個?”

顧婉凝點點頭,看他一臉不放心的樣子,咬了咬唇,輕聲道:“我新年假期的時候,會回江寧的,我可以去看你……”

她越說聲音越輕,虞浩霆聽到這裏一把將她攬過來,低著頭用力親了親,她這麽說就是還想要和他在一起了?

可想了想,還是皺了眉,新年假期?她一年的假期能有多久?寒假暑假全算上也不過三個月,她還要念三年半。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,他熬了快兩年,她才到他身邊來,他剛過了兩個星期只要他想就能看見她的日子,現在跟他說她要離他遠遠的,四個月之後才能見到她,想想他就覺得難耐:

“要不——你回江寧來念書吧?”

顧婉凝一聽,立刻就從他懷裏掙開,退了一步,戒備地看著他:“不!我好不容易才考進去的。我還有獎學金呢。”

虞浩霆就怕看見她這個樣子,他們之前每次鬧別扭,她都會這麽看著他,恨不得變成個縮成團兒的刺猬,接下來不管他碰哪兒,她都不會合作了。

他不能逼她,兔子急了還咬人呢!

咬人?

他又想到別處去了……

“我就是說說,你不喜歡,我以後再不提了。”虞浩霆說著,話裏忽然透出一點委屈:“我就是……你忽然說要走,你還要念好幾年呢。”

顧婉凝戒備的無非是他要掌控她的生活,這種事對他來說,太過輕而易舉。可現在他這樣服軟,她反倒沒了主意,尤其是虞浩霆擺出這樣一副聰明小狗好心做錯事的神氣來,簡直……簡直像是在撒嬌!

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了,虞浩霆牽過她的手,慢慢拉進懷裏:“那你想什麽時候走?”

顧婉凝倚在他懷裏低低道:“明天,或者後天?我下個星期就開學了。”

虞浩霆心裏嘆了口氣:“那後天吧。”

顧婉凝忍不住莞爾一笑,點了點頭。

笑?她還笑?沒心肝的小東西。可她如今都會說新年假期的時候回江寧來了,和以前比起來,哪是沒心肝?簡直就是解語花忘憂草。

她乖乖的偎在他懷裏,睫毛一扇一扇,頰邊的酒窩也閃來閃去,他剛才想什麽來著?

咬人?

她以前頂喜歡咬他,尤其是……他剎那間就想起她 嫵媚小貓一樣縮在他懷裏的情形了,雖然他也知道那不過是一時沈溺 的迷亂,可是她予取予求的模樣讓他當真覺得她是喜歡他的。從前,也只有那時候他才覺得她真真切切是屬於他的。

他知道他不能再想下去,再想下去他就要忍不住了,要是她剛說要走,他就這樣,她會怎麽想他?

他不願意讓她這樣想他,哎,幹脆讓她咬他一口算了!

顧婉凝的行程推了一天,虞浩霆的事情卻是推不得的。

薛貞生的部隊突在最前,離廣寧不過七十公裏,李敬堯的主力已經在崇州拼得七零八落,拿下來不過是時間問題,只是廣寧物華天寶,重炮轟過去毀了故都舊物也是可惜;但他實在懶得跟李敬堯這種房裏收著小二十個姨太太,拿大煙當軍餉發的土匪頭子扯皮。

要說虞浩霆有什麽毛病,汪石卿覺得就只有這一條——太傲氣,多少還是有點兒公子哥兒脾氣。連他喜歡用的人也是一樣,眼下在錦西前線如魚得水的薛貞生,從東洋的士官學校畢業,機變百出,卻是個恃才傲物的,又升得極快,剛三十歲就是師長了。

其實李敬堯這個人,真要籠絡起來也未必不成,但是虞浩霆不喜歡他,當對手都不配,必須弄掉,甚至他肯親自來錦西督軍,也不是為了李敬堯,而是為了練兵。從康瀚民到李敬堯,從北地到錦西,不過都是前奏,江寧真正的對手只有灃南。

而汪石卿有些費解的是,他們吞了康氏,又來收拾李敬堯,戴季晟卻似乎無動於衷,竟然一點兒麻煩都沒給他們添,不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。這疑慮他跟虞浩霆談過,虞浩霆卻無所謂地拋出一句:“他《漢書》看多了。”

虞浩霆過來的時候已是深夜,一進來就看見地上放著個小皮箱,還是當初顧婉凝來棲霞的時候拎的那一只。

他看著心裏就是一陣異樣。他不想讓她走,他不能讓她再離開他,快步走到臥室,看見她已經換了睡衣,像是剛吹完頭發,靜靜地坐在妝臺前,從鏡子裏看見他進來,頰邊的酒窩羞澀地綻了出來。

他忽然想起她剛到燕坪鎮的那一晚,吹頭發的時候倦的手都快擡不起來了,他說以後他幫她弄,可是那晚之後,他一次也沒趕上過,有時候等他回來,她都已經睡著了。

他答應她的事,真的是常常不作數,他不能這樣。

“明天我讓茂蘭送你回去,等這邊事情一了,我去舊京找你。”

虞浩霆撫著她的頭發輕聲道:“說好了,你不許躲著我。”

顧婉凝抿著唇橫了他一眼:“總長大人要找的人會找不到嗎?”

虞浩霆蹲 子,牽過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:“你要是躲著我,我就不敢去找。”

他溫和的笑意裏帶著一絲寥落,讓顧婉凝忽然想起邵朗逸來,她認得的虞浩霆從來都是傲岸磊落,睥睨世間的神氣,這樣的笑容不該是他的。

她對著這樣的他簡直一點辦法也沒有,他這樣看著她,她就慌亂起來:

“我不會躲著你的,你……我要睡了……”

她話音才落,虞浩霆擡手便將她從凳子上抱了起來,穩穩地放到床上:“你睡吧,你睡著了我就走。”

顧婉凝只好閉起眼睛睡覺,虞浩霆也當真是一點響動沒有只坐在床邊看她。

可是明知道他在看著她,她怎麽睡的著?

忍不住瞇著眼睛偷偷瞧他,她睫毛一動他就發覺了,偏她紅著臉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在“睡覺”的表情,虞浩霆溫存一笑:“你要是睡不著,就和我聊聊天?”

顧婉凝裝不下去,只好訕訕地睜開眼睛,卻加倍不好意思起來,翻過身子背對著他不作聲,手指絞著自己的頭發。

除了剛到的那一天之外,虞浩霆便再沒有糾纏過她,即便是難得有閑在行轅裏陪著她,也是夜一深,哄她一陣,道了晚安就走。

她從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,雖然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,但也覺得虞浩霆在這件事情上奇奇怪怪的。

她剛被他弄到棲霞的時候,他整天沒完沒了的誘哄她 她,害的她好幾次都險些遲到。後來出了馮廣瀾的事,或許是因為她受了傷的緣故,他忽然長出一點人性來,睡到別處去了。之後她到陸軍部去跟他吵了架,他幹脆不回官邸來見她,她以為兩個人總算完了。沒想到他一回來,又故態覆萌,知道了她不再去上課,更是變本加厲。

她沒有遇見他的時候,也隱約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麽一回事,但虞浩霆把這件事弄的很覆雜,超出她認知的覆雜。

最後他嚇唬她讓她生個孩子給他,撂下一番狠話之後又沒了人影,現在想起這件事,顧婉凝才發覺其實這個人一點邏輯都沒有。至於真正讓她驚恐的那一次,他瘋了一樣的折磨她,她才知道這件事還可以恐怖到這個地步,可他第二天就變成了好人。

這麽回想起來,她覺得虞浩霆有點像原先董倩宿舍壞掉的那個淋浴噴頭,一打開就是最大限度的水花四濺,擰上就是滴水不漏,沒有中間的檔位可調,想想她就覺得擔心。他這根弦什麽時候發作是有周期的嗎?怎麽一點征兆也沒有。

她忽然想起一個極大膽的女作家在雜志專欄裏寫過這麽一句:人是唯一沒有 期的哺乳動物。

是這樣嗎?那虞浩霆就是個怪物。她想著,忍不住轉臉看了他一眼。

虞浩霆見她突然蹙著眉頭打量自己,眼神又古怪又 ,心裏就有些打鼓,伸手就去攬她:“怎麽了?”

他一問,她才醒悟她在想的是一件多麽窘迫的事情,虞浩霆這個怪物如今宛如一個正人君子一般,那她在想什麽?顧婉凝的臉頓時紅了:“沒什麽,你——你早點去睡吧。”

原來她在擔心這個,虞浩霆自失地一笑,可她明天就要走了,他真的是舍不得:“我在這兒陪你一會兒好不好?”怕她誤會,又緊跟著補了一句:“我就待一會兒,什麽都不做。”

說完又覺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,卻也想不出還能解釋些什麽。

然而顧婉凝什麽都沒說,呆呆看了他片刻,忽然身子朝裏面退了退,讓出外頭的半邊床來:

“你要是累了,就躺一躺。”他那個開關現在應該是關起來了吧。

虞浩霆一怔,連衣裳也不敢脫,拉過一個枕頭便倚在了她身邊。

兩個人靜靜聽著彼此的呼吸,都不說話,虞浩霆看了她許久,試探著把她攬了過來,婉凝也就柔順的靠在他胸前。

虞浩霆擁著她,心裏情潮起伏,竟是說不出的心滿意足,他嗅著她身上清甜的味道,只覺得從今以後,再沒有什麽人什麽事能分開他們了——他心中一動,握了握顧婉凝的手:

“婉凝,等回到江寧,我想去見見你外婆,我覺得老人家不大喜歡我,你知不知道為什麽?就是因為之前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顧婉凝顫著聲音打斷了他的話,虞浩霆聽出她聲音裏的異樣,低頭去看,卻見顧婉凝臉上赫然兩行清淚,他心下一驚,抱著她就坐了起來:

“出什麽事了?”

顧婉凝垂著眼眸幽幽道:“外婆……不在了。”

虞浩霆心頭一抽: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

她家裏出了這樣的事,他居然不知道?!

“三月的時候。”

顧婉凝眼淚又落了一顆,微微顫抖的聲音卻異常平靜:“她沒有不喜歡你,她只是擔心我。”

是,外婆沒有不喜歡他,外婆只是怕,可是這緣由她不能告訴他。

“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。”虞浩霆一邊擦她的眼淚,一邊一疊聲地自責,顧婉凝貼在他胸口,輕輕搖頭:“不關你的事,外婆的病治不好的。”

不關他的事?怎麽會不關他的事?她的事都跟他有關系!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,她到他身邊兩個禮拜了,居然也不告訴他。

他捧著她的臉,撫掉她腮邊掛著的眼淚:“婉凝,你的事都關我的事,你有什麽事都要告訴我,知不知道?寶貝,不管是什麽事,你都要告訴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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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章劇情會有個轉折,小顧既然來了,就沒那麽容易走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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